“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霸王别姬》的背景是一个动荡的年代，人们的思想慌乱而不确定，在这个连国家民族都不能确信的时代里，人们仿佛漂浮在空气中，没有根基。也因此，程蝶衣与这世道相左的固执与坚持并未成为灰蒙世界里的天光，反而逐渐勒紧了他的血肉。
哥哥的妩媚婉柔已无需再评，美艳如他一颦一笑都是千转百回的心事。蝶衣自幼孤苦，母亲在严寒冬日举刀砍断他多余的手指只为将其卖入京剧班。蝶衣握着满是鲜血的手喊着母亲的时候，门外除了纷飞大雪早已空无一人，但幸好他在多劫多难的童年里遇见了大气刚强的段小楼。戏里师哥作霸王，他为虞姬；生活里他是他的依靠，唯一弥补他心灵缺陷的人，所以程蝶衣的心早已跟定了段小楼，要同他唱一辈子戏。
然而宛若印证“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这句如刻印的台词般，段小楼遇见了他生活里的虞姬——菊仙，郎有情妾有意的两情相悦让蝶衣心如刀割，他歇斯底里地抗拒和挽回里燃着沉积的真情，却只能面对被小楼一言否定的事实。然而蝶衣不曾说恨就像从未直言过爱，他仍旧倾其一切去维护段小楼，即便深情总被辜负一如错付。可世道残酷，段小楼最终也妥协于命运，同小四共赴《霸王别姬》的舞台亲手敲碎了蝶衣的梦。
文化大革命时期是人性尽现的时刻，可是蝶衣没想到的是最后疯狂地揭发批判自己的是他心中一辈子追随的光，段小楼不再是霸王，一生坚守的信念竟然变得如此荒谬可笑，连霸王都脆弱不堪了，还有什么可以坚持？结局如此悲戚沉重，所有人眉目之间都是现实的痛苦和疯狂。小楼说蝶衣“不疯魔，不成活”，他没有他的执著和狂热，他只想获取凡世中一点点的幸福，如他所说“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而蝶衣，他心心念念只说“我这辈子就是想当虞姬”，他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放弃对艺术，对心，对爱的坚持。他们的情感是不对等的，没有心智上的契合点，所以他们抓不住彼此，只能看着另一个人沉沦。电影的最后，蝶衣选择华丽地死在舞台上，死在他的霸王身边。他望着他，依然是恍惚，依然是痴迷，这样绝美的离去足以让他的霸王一辈子去怀念和追忆。他以此告诉世人，他生生死死都只想做霸王的虞姬。
虞姬死了，程蝶衣死了，张国荣死了。戏里戏外，真真假假，说不清楚到底是程蝶衣成就了张国荣还是张国荣成就了程蝶衣。“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一个艺人之所以称得上艺人而非戏子是因为他有艺人的风骨。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程蝶衣终究是圆了他的梦，一辈子都是虞姬。
